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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6章 命犯炮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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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清早的,霍相貞悄悄進了白摩尼的臥室。白摩尼側身騎著個棉被筒子,睡得正酣。霍相貞站在床前,一邊系著自己的馬甲紐扣,一邊低頭看他。

屋裏的暖氣總是很熱,白摩尼睡得面頰緋紅,花瓣似的小嘴唇微微嘟著,夢裏還蹙著兩道長眉。黑色的絲綢睡衣被他滾得沒了形狀,兩條白胳膊全是齊肘露著。左腿長長的伸直了,腳趾頭還是微微的蜷曲著。

霍相貞看畫一樣的欣賞著他,遠觀而不敢褻玩,因為白摩尼近日越來越嬌了,吃飯吃不好要賭氣,睡覺睡不安也要發火。若是放到先前,憑著他這個鬧法,霍相貞早用皮帶把他抽老實了。但是現在,霍相貞沒法再對他動手。

霍相貞感覺小弟太可愛了,真想親他一下,可是從頭看到腳,沒找到可以下嘴的地方。被白摩尼狠鬧了幾場之後,他現在幾乎是怕了他。一旦不小心把他親醒了,霍相貞可是沒有善後的本領。

於是在系完紐扣之後,他俯身輕輕嗅了嗅白摩尼的亂頭發,然後直起腰,無聲無息的走了。

省長又來了,和霍相貞商議全省的稅務問題。省長主政,沒有兵權,所以不敢和督理分庭抗禮。督理不發話,省長不敢做主。等到和霍相貞商量出眉目了,霍相貞告了辭,改由秘書長出面待客。

省長經營著糧食被服生意,有省內各軍做他的主顧,而且完全不納捐稅,秘書長買官賣官,他也多少可以分惠些許。橫財發得冒了沫,自然沒有一人獨吞的道理,所以到了年末,他按例來向督理進貢。

督理是眾所周知的不管錢,所以省長有了具體問題,還得和秘書長談。秘書長的身份,已經和督理夫人差不許多,霍府上下的大小事情,全都由他一手掌握。將一張支票奉到秘書長面前,省長陪著笑,低聲說道:“匯豐銀行,一百萬。”

秘書長抄起支票一看,也是微笑,但是不置一詞,因為支票是給霍相貞的,不是給他馬從戎的,所以他公事公辦即可,無需特別示好。

等到省長走了,馬從戎揣著支票去了書房:“大爺,今年還是一百萬整。”

霍相貞對於錢,一直是沒什麽概念。聽了馬從戎的話,他只心不在焉的“嗯”了一聲,然後繼續拆解手中的勃朗寧手槍。

馬從戎又問:“大爺,年末了,用不用給您報一次賬?”

霍相貞擡頭看他:“家裏鬧虧空了?”

馬從戎立刻搖頭:“沒有沒有,咱家哪能鬧虧空。”

霍相貞繼續研究他的槍:“我現在沒時間聽,有工夫再說吧!”

馬從戎給他沏了一壺熱茶,然後靜靜的退了出去。獨自一個人下了樓,他走在鋪了薄雪的石板路上,走得挺來勁,兩條胳膊隨著步伐甩來甩去。霍相貞對他是無計可施,他對霍相貞也一樣的無可奈何。照理來講,霍相貞隔三差五的就把他教訓一頓,他應該對這位大爺懷恨在心才對;可是教訓歸教訓,霍相貞同時又對他是無比的信任,把整個家業全交給了他打理。每每想到此處,馬從戎就要苦笑,認為自己拿這個傻大爺是真沒轍。

馬從戎去了一趟東交民巷,到銀行兌出巨款,重新存進了幾張折子裏。這麽大的款項經了手,他心想自己怎麽著也得回去再向大爺報告一聲。雖然報告也是白報告,不過閑著也是閑著,沒話找話的和他扯扯皮也是好的。

然而到了霍府之後,他迎面卻是先遇到了白摩尼。白摩尼穿了一件花呢子短大衣,獨自拄了手杖在樓前蹭著走路。冷不防的見馬從戎來了,白摩尼仿佛嚇了一跳似的,當即釘在了原地。

馬從戎禮數周到的對他一點頭,然後腳步不停的進了樓。白摩尼那幾步走可真是不怎麽樣,起碼從審美的角度來講,馬從戎認為他不如不走。邁開大步上了樓梯,他想起過去白摩尼曾經屢次突破自己的封鎖,連跑帶跳的上樓去找大爺,還給自己起了個外號叫上清丸。

進入書房見了霍相貞,他正打算說話,不料霍相貞搶在頭裏,先開了口:“年前家裏的事情,你照應著。我明天要押著陸永明去趟邯鄲。前線最近有點兒吃緊,我得過去瞧瞧。”

馬從戎感覺他這話說得挺新鮮:“押著陸師長?”

霍相貞重重的嘆了口氣:“你看他那個半死不活的德行,我不押著他行嗎?”

馬從戎笑道:“要不然,讓他兒子去!”

霍相貞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:“他那兒子,還不如他!再說我也的確是想親自去一趟。去年這個時候,我被萬國強轟了一炮;今年我得把這一炮給他轟回去!”

馬從戎不多說了,轉而問道:“大爺明天出發?”

霍相貞一點頭。

馬從戎笑了:“那我今晚兒不走了。”

霍相貞沒接他的話頭,只說:“好好看家。”

白摩尼聽說霍相貞又要出遠門,一聲都沒吭,因為知道吭了也白吭。

他舍不得讓霍相貞走,至少在臨走之前,他想讓霍相貞抱著自己再睡一夜。可是霍相貞沒有主動提這個話,他又聽說馬從戎正在樓下來回的溜達,便識相的閉了嘴。入夜之後關了電燈,他睜了眼睛豎了耳朵,想要捕捉走廊中的動靜。走廊裏果然是有腳步聲音,特別的輕,是在一步一步的往大哥臥室裏走。右腳蹬出了被窩,他忽然想看一看馬從戎此刻的樣子。

可是他的左腿麻木了,死活不聽使喚。等他四腳著地的爬到門前時,走廊裏已經恢覆了寂靜。他直起腰抓住門把手,緩緩的打開房門伸出了頭。

走廊長不見底,他的眼前,只有黑暗。

他慢慢的往回退,身心冷冰冰的沒有,但是很想和大哥去做那件事。和顧承喜都做成了,怎麽和大哥就做不成呢?他想如果自己能和大哥做成的話,感覺一定會很好,沒有痛苦,只有快樂。因為他愛大哥,和大哥做,是心甘情願的。

他拖著左腿,一邊想,一邊慢慢的爬回床上去了。

第二天上午,霍相貞像抓一只老蔫雞一樣,把陸永明抓進了自己的汽車裏。汽車開進了府中,就停在小樓門前。白摩尼沒有下樓,站在大開的窗前探了身,向他拼命的招手:“大哥,你早點兒回來!”

霍相貞擡頭望著他,眼中帶著笑意,但是動作不客氣,是用力的向他一揮手,仿佛白摩尼也是一只上了樹的小公雞:“關窗戶,冷!”

然後他一彎腰鉆進汽車,坐到了陸永明身邊。陸永明手撚佛珠,對他慈眉善目的一點頭:“大帥,咱們這就出發?”

霍相貞看了他的形象,忽然想起了保定的神棍參謀長,不由得問道:“你認不認識李克臣?”

陸永明揚著一張挺周正的黃臉,神情從木然之中透出了淡淡的不屑:“他?邪魔外道。”

霍相貞又想起了白摩尼的爹:“你有白老爺子的消息嗎?”

陸永明罕見的調動出了表情,做苦思冥想狀:“前年我好像在五臺山見過他一次。”

霍相貞不再問了,知道白老爺子已是世外之人,只要他自己不想露面,就沒人能找得到他。

經過了一番長途顛簸之後,霍相貞帶著陸永明,以及陸永明麾下的兩個團,抵達了邯鄲前線。安師得了喘息的機會,當即撤離陣地,要到後方休整。陸師的兩個團頂上去了,開火之前先吹了一陣法螺,然後幾千士兵嗡嗡的念了一陣金剛經。及至念完了,陸永明站在高處發號施令:“阿彌陀佛,開炮!”

在震耳欲聾的炮聲中,霍相貞沿著漫長的戰線走,要去看一看顧承喜。安師打得再好,也是安如山治軍有方,和他關系不大;非得顧團也打漂亮了,他的臉上才能有光。策馬跑出了好幾裏地,最後他在一道長長的戰壕前勒住了馬。戰壕中有個大個子在往上爬,一只腳蹬到地面上,大個子一擡頭,正是顧承喜。

顧承喜臟得如同花臉貓。對著霍相貞睜大了眼睛,他又驚又笑的大喊一聲:“啊!”

然後他直起了身,作勢要向霍相貞跑:“大帥——”

一句話沒說完,他腳下一滑,“撲通”一下子又滑回了戰壕之中,只剩一雙手還扒在凍硬了的地面上。手摁地面縱身一躍,他又露了頭。手肘撐起了上半身,他一邊往上爬,一邊對著霍相貞笑,笑得臉上的泥片子直掉渣。

霍相貞知道這片地區目前還算安全,所以並不急於下馬。居高臨下的開了口,他大聲問道:“顧承喜,你打得怎麽樣?”

顧承喜終於徹底的出了土。顛顛跑到了霍相貞的馬前,他仰頭答道:“報告大帥,我團打下了一個縣!”

霍相貞點了點頭,然後飛身下馬,走到了戰壕前向下望:“是不是太淺了?”

顧承喜像只大土猴似的,不遠不近的跟著他走:“大帥,我們昨天剛開過來,還沒挖完呢!”

霍相貞解開了大氅,向後方的衛士手中一扔,然後彎腰跳下了戰壕。戰壕長而崎嶇,深淺不一。霍相貞一路走到了盡頭,感覺這戰壕實在是不合標準。轉身面向了身後的顧承喜,他正要發出幾句批評。哪知未等他開口,一枚炮彈忽然破空而至。而緊隨著他的顧承喜縱身一躍,在震天撼地的爆炸聲中撲向了他。

霍相貞恍惚了一下,因為危險來得太突然,所以他甚至沒來得及害怕。眼前瞬間黑了一片,在兩耳的轟鳴聲中,他依稀聽到顧承喜在上方吼了一句:“大帥平安無事,你們不必過來!”

霍相貞也感覺自己的確是平安無事,只是被身上的顧承喜壓得有些氣悶,而且身體也是陷進了泥土之中,很不舒服。翻湧的氣血很快平覆了,同時有一只手摸索著摟抱住了他。嘴唇驟然一濕一熱,一條活潑潑的舌頭直拱進了他的口中。紊亂的氣息撲在他的臉上,顧承喜惡狠狠的連著吮了他好幾口。

隨即他的胸膛驟然一輕,眼前也有了光明。顧承喜放開他直起了身,頂著一後背的雪和土。炮彈是在戰壕邊爆炸的,崩起的碎土幾乎掩埋了他們的上半身。

對著霍相貞喘了幾口粗氣,顧承喜低頭笑了,一邊笑,一邊咽了口唾沫。

霍相貞板著臉,卻是問道:“顧承喜,你又要開染坊了?”

顧承喜擡手扶住了一側土壁,氣喘籲籲的笑,聲音輕如耳語:“你別生氣,我太想你了,真的。”

霍相貞坐在戰壕裏,對他當胸踹出一腳:“混賬東西!炮彈都飛過來了,還不快去布防?”

顧承喜被他踹得向後一仰,隨即乖乖的爬起了身,貓著腰往陣地中央跑。霍相貞還坐在原地沒有動,心想我是命犯炮彈還是怎麽著?怎麽到了哪裏都挨轟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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